最新公告:

我的工业救国梦

  • 作者:
  • 时间: 2019-10-15
  • 点击率: 0

王大明   1929年12月生于北平。广东南海人。1944年考入北平市立高级工业职业学校。1946年7月在张家口入党。北平和平解放前夕,任北平地下党中学委员会小委员会委员、南城区书记。

建国后任团市委宣传部副部长、北京市委研究室工业组组长、北京市化学工业局副局长、北京市经委主任、工业部部长、北京市委常委、宣传部部长、中宣部副部长、北京市委副书记、北京市政协主席、全国政协常委。

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铁路工人家庭。我父亲小时候曾在法文学堂念书,学过法语,后来考上了法国人办的平汉铁路(即京汉铁路),做列车行李员。由于常年在京汉线上跑车,经人介绍认识了我的母亲。我的母亲是典型的中国传统的贤妻良母,她有江南女子的那种温柔,善良,长得也很清秀,皮肤好极了,同时又很坚忍,很能吃苦,无私地爱丈夫和孩子。她文化不高,但读过私塾,认得字,还能写一手漂亮的小楷。她和我父亲一共生育了八个孩子,但不幸的是,排行一、三、五、七的都夭折了,我本来是排行老二,后来就变成了老大。

日伪统治下的北平

1929年12月我出生在北平,是我父母的第二个孩子,我上面还有一个姐姐,在没满月的时候因病夭折,我就成了家里的长子。我的童年是在亲戚长辈们的娇宠中度过的。父母刚结婚的那些年,我家的日子还算小康,父亲在平汉铁路上工作,一个月可以挣几十块大洋,那时两块大洋可以买一袋白面,这在当时就是很不错的收入了。父亲常常在跑车时路过德州,有时还从那儿给我们带烧鸡回来,有时还有西瓜,我们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。我的童年记忆,是一段很短暂的无忧无虑的时光。这段美好时光到日本人来了以后就戛然而止了。

1937年7月,日本人挑起卢沟桥事变,发动全面侵华战争。当时国民政府机构纷纷南撤,北平沦陷了。日本人强占了铁路,我父亲听从国民政府的安排,从北平撤退到武汉。在武汉,政府就把他们这些人就地遣散了。父亲从武汉绕道香港,很费了一番周折,才回到北平。回北平后,父亲也没有找工作。当时北平已经被日本人占领,再去铁路上干就意味着给日本人做事。我父亲虽然是个本分胆小的老百姓,但在对待日本人的态度上十分鲜明,他坚决不给日本人干事。对日本人的仇恨,到老年以后他都没有改变。父亲没有了固定收入,我们家也就没有了经济来源。我曾跟着父亲去宣武门外一带摆过地摊儿,卖一些小商品,挣些家用钱。那段时间,我们的生活真是很艰难。后来,我家住的房子也从原来的三间变成两间,最后变成一间,我们一家六口人就挤在一间屋子里。那段时间,我的同学来家里找我,我们家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,我只有请人家到外边的大街上说话。

我家住在卧佛寺街的时候,我们的外院就住着几户日本人,他们不是军人,可能是日军家属的什么人。每次回家都要经过他们的院子,我心里非常别扭,虽然他们和我们相安无事,但是这种情形天天在提示着我,我们是生活在被日本人统治的土地上,我们的家园已经被人占领了。

在日本统治时期的北平,老百姓的日子就是度日如年。那时候在北平城里,常常是走在大街上,突然看见一队日本兵,肩上背着刺刀,耀武扬威地过来,就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,等他们走过去,才敢出来。如果当面碰上,他们就会找你麻烦。可以说,做一个亡国奴,你连在自己祖国的大街上行走的自由都没有。

到日本统治的后期,情况更糟。城里买不到粮食,白米白面都要给日本人充作军粮,老百姓只能吃混合面充饥。混合面不是正经的粮食,是喂牲口吃的东西,做成窝头是灰黑颜色的,捏不成团儿,吃的时候剌嗓子,实在难以下咽,吃下去后还不好消化,拉不出大便。即使是这样,还得半夜就去排队才能买得到。我那时经常约上我七姑的孩子刘书麟,还有邻居的几个小伙伴,头一天晚上不睡觉,拿着铺盖卷到粮店门口打地铺,先占上位置,等第二天天一亮,粮店开门,还可以抢个先。要是等到天亮再过来买,肯定是买不到的。那时我的大妹妹玉明还半夜去排队买过盐,因为城里物资缺乏,买什么东西都要排队抢购。那时生活在北平的人大都有过半夜排队抢购的经历。这也是我少年时期印象最深的事了。

自从北平沦陷以后,我们家每况愈下,经常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。即使在这么艰难的生活条件下,我的父母仍坚持供我读书,没有让我辍学。我父亲虽然有点儿大男子主义,但他为人正直,在对待日本人侵略中国这件事情上爱憎分明,这一点对我影响很深。他一直鼓励我要好好念书,要学真本事,要自立,为人要正,将来凭自己的本事挣钱养家,不能依赖他人,不能搞歪门邪道。

立志工业救国

日本人来以前,在老师和大人们眼里我是一个无忧无虑只知道用功读书的好孩子。日本人占领北平后,首先是父亲失业了,家里从大房子搬到小房子,看见日本人扛着枪在街上走,现实的危机一下子摆到眼前,我的思想开始有了变化,不得不去想以后如何生存,我的前途会怎样,我的家会怎样,我对自己的未来有一种焦虑感。灾难可以加速人的成长,在国破和家境败落的现实面前,使我这样一个七、八岁的小孩子迅速成长,我第一次感到生存的危机。

在日本人的统治下,我从小学读到了初中。我上学时一直比较喜欢理工科,我很崇拜爱迪生,想做爱迪生那样的人,以后当个工程师。随着年龄的渐渐增长,我开始思考今后的路应该怎么走,在国家命运和个人命运都陷入危局的双重灾难下,我慢慢地萌发出“工业救国”的思想。

我们那个年代的相当多的青年学生,都有着“工业救国”或者“科学救国”的情怀。从1840年的鸦片战争以后,中国就进入了黑暗时期,20世纪初的中国更是积贫积弱,那时的中国政府在外交上一直是软弱无能的,每次和外国打完一仗下来,结果就是割地、赔款,中国不断地被世界列强抢夺、瓜分,被占领,被凌辱。到1931年日本人占了东北三省,1937年发动全面侵华战争,中国彻底沦为一个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国家。作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,是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的。可以说那时大多数的中国人是憋着一股气的,这股气是对中国近百年来所遭受的这些欺凌的一种无奈,一种愤懑,同时这股气也催生出一代又一代的仁人志士,变法图强,建业兴邦,目的就是要强国,要独立,不再当亡国奴,不再受人欺负,这是我们那一代中国人甚至还包括前几代中国人的共同梦想。

那时许多人认为,中国之所以总是落后挨打,就是因为没有发展起像西方列强那样强大的近代化工业,没有重工业,就造不出坚船利炮,没有坚船利炮就无法和西方列强抗衡,甚至连日本这样一个弹丸之地的岛国我们也打不过。所以在那时,我心中所怀有的也是这样一种情结就是“工业救国”,我认为我们国家只有工业发展起来,才谈得上强国,强国之后才有能力把日本人赶跑,才可以真正独立,不再做亡国奴。

1944年,我初中毕业。当时我已经是一个15岁的少年,从童年时的无忧无虑,经历国家被侵略者占领、家境急剧变贫困的双重苦难,慢慢地有了对国家命运和自身前途的思考,在对个人命运的焦虑和对国家前途的危机感当中,我不断地接受各种知识的熏陶和残酷现实的教育,我逐渐地萌生出“工业救国”的思想,这也是当时大多数的青年学生所共同怀有的报国思想,它也正好和我想做爱迪生的个人理想相吻合。因此,初中毕业我报考了北平市立高级工业职业学校(简称市立高工),报考时我只报了这一个学校,它的考试在所有考试之后,如果考不上就没有学上了。但我相信自己一定能考上。后来也真就考上了。

不当亡国奴,是我们这一代中国人最刻骨铭心的感受,也是我们那时最迫切的愿望。
 


版权所有:北京哲学社会科学北京党建研究基地 电话:010-68007058 68007110

京ICP备05002061号 全案支持:七星迪曼·易龙天